韩正卿

1986年5月19日（农历四月十一日）

星期一     中、大雨

胡耀邦总书记和田纪云副总理视察定西

前天，5月17日12时40分，省公安厅一位姓刘的同志打来电话：“我们厅长让我转告：请你现在以最快的速度到兰州宁卧庄宾馆，找省委李子奇书记”。

12时45分出发。

下午2时40分到宾馆。去北小楼212号房间。省委秘书长崔国权同志说，18日上午耀邦总书记去定西，具体情况子奇同志会安排。

住到北楼415号房间。

晚饭后，按老崔叮咛，又去他那里。子奇、刘冰、宗宾同志都在座。说定：晚上要我住下，18日早晨陪总书记去定西。

继续准备汇报材料。民乐（县）任天德、王兴民同志来寒暄一阵。下1点休息。

5月18日晨7时半，四辆小轿子车整整齐齐停放在宁卧庄宾馆北平房的喷水池跟前。8时，总书记健步走出住所大门，和欢送者招手告别。子奇同志向总书记介绍：“这是定西地委书记韩正卿同志，陪总书记到定西。”总书记连说“好”“好”，扬手示意，要我上车。

总书记上了车，子奇同志、宗宾同志上了车，我也上了车。

车子，欲开又止。

总书记说：“提前了！”中办总书记的警卫秘书李汉平说：“你从来都是提前的！”

正说着，国务院副总理田纪云同志和国务院副秘书长闫颖同志上了车。

子奇同志让我坐在田副总理旁边，并说：“认识吗？”我面朝纪云同志说：“电视上认识的”。他笑了。

“多大年龄？那里人？”纪云问。

“地委书记干了几年？”总书记问。

一一作了回答。总书记说：“三年，老资格了！以前干过什么？”“副专员，县委、公社都工作过。”

车过东岗镇。路边的山坡翠绿，灌木丛长势很旺。总书记手指山坡上长得最旺的丛丛灌木发问：“那是什么植物？”

“白刺，也叫野枸杞。”

“野枸杞，抗旱能力强，没有中卫枸杞时还可入药。还有什么能抗旱的？”总书记说。

“柠条，阳坡扎根深，最能抗旱。酸刺，就是沙棘，阴坡上最好。”回答后，田纪云副总理说：“多栽适宜的树种成活率高”。

介绍了榆中定远水岔沟煤矿和兰宜公路。

介绍了麻家寺是杨静仁同志家乡。还有村后的一片人工林。

怕挤了田副总理，我有意挪到车中间的小椅上。田副总理两次拉我往他跟前。

过甘草店，爬上车道岭，总书记询问：“开黄花的是什么植物？”“那就是柠条。”又问：“陡坡上花朵大点的呢？”“野菊和黄蒿”。

进入定西县车道岭林场区。

停车。

总书记和田副总理都下车来，作了简短介绍。对车道岭的绿化深表满意。

新闻界的记者们简直发了疯似地一个比一个忙着抢拍镜头。

只看了六、七分钟。

子奇同志介绍了扶贫户汤俊元家的状况，（汤是景泉乡人，家住车道岭公路旁，从1983年开始子奇同志亲自帮扶）还指了指新盖的房子。总书记说：“怕是拿钱了的？”“全乡最穷，小的无劳力，老婆双目失明，是重点解决的。”

往石家岔。天旱，路干，尘土飞扬。

边爬山，边介绍。

刚上到预看点还差二百来米的地方，开道车停止了前进。

下车，看了十来分钟。总书记站在山顶上看着郁郁葱葱披上绿装的荒山，也看到尚未恢复植被的秃山，听了现场介绍，总书记表示：“要百折不挠，打持久战。”

又拍了许多照。

乎加同志早在山顶等候。将要开车，他也上到总书记车上来。

11时半到定西。

总书记住四合院114号房间。

12时半午餐。

地委机关小餐厅里摆了四张圆桌，白生生的桌单子，红色的、金属铬钢管折叠椅，几盆水灵灵的鲜花，稍为遮掩了以往的“土”气。

午餐后，各县县委书记、县长早就在行署办公二楼会议室等候。

下午2时半，在四合院大会议室汇报。

中央办公厅警卫局李汉平摆好定西地区行政区划图。

耀邦总书记提前5分钟到会。省委书记李子奇，副书记候宗宾及省、地、县有关人员参加了汇报会。

会议开始。

耀邦总书记拿起名单（省上的一页取掉了）风趣地说：“要先抓人头，后抓山头”。一个一个点起名来。气氛非常活跃，和一些同志还开玩笑。张国维同志说他老家宜兴，总书记笑指茶杯：“这是你们老家产品嘛！”问到宋得寿说：“你和宋得福是什么关系？”一下子把紧张严肃的空气缓和了，转变为谈笑自如、生动活泼的局面。

接着，总书记边看全区行政区划图，边一一问了各县县委书记和县长的姓名、年龄、籍贯和文化程度，还问了总面积和人口等情况。

子奇同志将复印的说明定西艰苦的一页历史材料呈送给总书记。

这页资料的原文是：

“各省关筹解协饷及各项差使出力人员汇案请奖摺光绪二年正月初六日

奏为关陇肃清所有各省关筹解协饷及各项差使出力文武员弁汇为一案请奖恭摺仰祈

圣譼事 准维甘肃军事以筹粮为最难而采粮运又均非巨饷不辩辖境苦瘠甲于天下地广人稀回乱以来仅存孑遗不及承平时十万分一非赖各省关协济无所措手仰仗皇威遐东自潼关武关西讫嘉峪关南自巴蜀北至蒙古周数万里一律澄清是则疆圻诸臣之大有造于西地总核西征粮台开送各省关连年筹解协饷银数清单如福州军督”

耀邦总书记一边念，一边解释，说：“看来当时一个是没粮吃，一个是没钱花，愁粮、愁钱，真是‘苦甲天下’”。随之问：“这是左宗棠什么时候写的？”定西县委书记高存弟同志回答：“1876年”。总书记说：“这大约是巴黎公社以后5年的时候吧！”又问：“左宗棠在甘肃住了多长时间？”答：“在定西住了1年。”总书记接着说：“后在兰州、河西等地住了一段时间吧。”

至此，让我开始汇报。

在按5月14日日记准备的汇报提纲，说到“三顶愁帽”问题时，总书记问：“你那个粮食总产现在有多少？”答：“这几年每年都在11亿斤左右。”“有些什么品种？”又问。答：“主要有小麦，约占80%（夏粮），另有一些豌豆、扁豆、洋芋和谷类作物。”耀邦总书记风趣地说：“看来一年360天，有300天是吃白面了，生活水平不错嘛！过上地主生活了（笑声）！”又问：“你这里农忙时每个老百姓一天吃几斤粮？”答：“强壮劳力要吃三斤多。”耀邦同志说：“有的，因为他没有副食嘛！”

当汇报到这里群众由于长期贫困，生活容易满足时，耀邦同志说：这是小农眼光。商品经济最大的问题是小农经济思想，商品经济的对立面就是自然经济。

汇报到定西地区长期缺水现在主要采取打窖解决人畜饮水困难时，耀邦同志问：“你现在缺水的有多少？解决的怎么样？”答：“全区约有70万人缺水，现在基本上解决了，户均二眼窖多一点。但老天连年大旱窖里蓄不上水，还遭水荒。”“有那么多缺水的吗？”存弟说：“定西县35万人缺水。”“你们定西县城吃水怎么解决？”“用管道从20多里外的香泉引的水。”耀邦说：“这还不错。打井不行？”我答：“城里打井300米以下还是苦水。旧社会只有县官每天一匹骡子驮水吃，是甜水。老百姓吃咸水。”又问：“苦水能不能请科学家搞淡化实验，苦水淡化比拉水方便嘛。”答：“临洮刘家沟门乡试验成功，费用太高。”又问：“一天多少水就够了，除了饮用，还要洗脸、洗衣服、洗澡。”答：“拉水供应，每人每天5斤。”总书记很关心群众生活用水，转向随行人员：“北京一人一天多少水？（中办警卫局李汉平同志立即给北京打电话，很快得到回答：人均一天一吨到一吨半水）。”纪云同志问：“你一眼窖能存多少水？”答：“一般是30到40立方。”

汇报到“三西”，全国青少年采种支援，特别是总书记连续两年寄来树种时，耀邦同志说：“我是给你们压力的，是想把你们促上去，‘醉翁之意不在酒’嘛！”（笑声）。

汇报到这几年种草种树有了较大发展时，总书记询问了草种、产草量及猪、羊、大家畜的饲养量等情况，接着说：“你那个红豆草籽，至少有十年的收入吧？十年内你可以把大家畜搞上去嘛！”

汇报到“种树、梯田、苜蓿草，干旱地区三件宝”，全区有人均二亩梯田一亩洋芋可以解决吃饭问题时，田纪云同志问：“你全区有半年余粮的有多少？”答：北部四县除受灾的乡村外，都有半年以上的余粮，岷、漳两县还比较困难。存弟同志说：定西县50%的农户有一年余粮，40%的农户有两年余粮，10%的农户是困难户。

汇报到南部几县大量药材资源，当归如今竞争不过云南等地，党参销售不畅时，耀邦同志说：“你的销路至今没打开，象山东的海带一样，洪湖的鱼虾搞联合公司，鱼虾一直运到香港。甘肃的大黄是很有名的，还有当归。甘肃有几种全国有名的产品，你自己要想办法打开销路，就是那么几种产品嘛！还可以搞瓜果业嘛”。

汇报到这几年种草多了，电赶不上，加工赶不上时，总书记说：你可以搞些小型柴油发电，自己搞小型自己用。省上给设备，油自力更生。不能啥都躺在国家身上。

汇报完之后，总书记说：有什么问题、要求可以讲一讲。讲了两点之后，耀邦同志要各县县委书记每人说一条意见、要求或建议。

临洮县委书记张乃要求解决乡镇干部年龄老化问题。耀邦同志说：乡一级搞一个乡长、一个党委书记、（韩：还有一个经委主任），先解决三个人，指挥班子年轻，其他干部可以年龄大些。人从哪里来？一是可以上面配些，二是从大中专毕业生中可配些，三是从复转军人中安排些。每个乡先搞三个主要领导，其他的年龄可以大些，这个问题慢慢解决嘛！田纪云同志说：对年龄大的干部，乡镇企业需要人，第三产业需要人，也可以安排。

岷县县委书记常泽国同志提出岷县需要加快林业建设步伐时，耀邦同志问：你去过哈达铺吗？是不是那里的树都砍光了？答：去过，林子确实砍光了。耀邦同志说：你那个地方可是山青水秀呀！我们长征时就看到那里山青水秀呀！

渭源县委书记汪藏锐同志要求国家在安排投资时，在具体项目上不要捆得太死时，耀邦同志说：我们过去多少年搞的都是专款专用，打酱油的钱不准打醋。现在应把投资捆成一疙瘩，你们自己内部调剂使用。（田：重点项目重点使用，有主有次）我们吃面条还不是要把酱油和醋调在一起嘛！（田：在投资上，一可以捆在一起，二不能层层截留，三要选准项目。中央、省、地、县截留扶贫资金是个罪过。现在有些地方就象漏水的渠，这里漏一点，那里漏一点，到群众手里就漏得差不多了。多少条渠道下来的资金到你县上就可统筹使用，今年搞这个项目，明年搞那个项目。）

定西县委书记高存弟谈到定西长期干旱缺水，要搞临定提灌。总书记说：1958年你们不是搞过一次吗？（韩：那是大引洮）现在搞需要多少投资？能灌溉多少亩地？（韩：需要投资两亿多元，能灌溉30万亩）两个亿搞30万亩，每亩700元，要先搞好勘测设计，沿途可以搞些小水池，可以养鱼。“七五”计划到“八五”上；“八五”计划不上，“九五”计划上，希望总在前头。文化大革命十年，有些人熬了八年，只剩两年熬不过来，自杀了。你要吸取“文革”的教训，要有耐心嘛！要看到我们总是有希望的，我们国家总是在上嘛！

在谈到现在有些人只追求大专文凭，不努力工作时，耀邦同志说：这几年，在帮助知识分子成长宣传上有片面性，只搞文凭不搞水平。我在小会上讲过几次不听，去年欢送中央讲师团的大会上，我有个讲话，讲了三条，就是纠这个风。有些同志在这个问题上有偏见，鼓励青年只追求书本知识，不注重实践经验。把书本知识和实践经验紧密结合起来才是好同志。本事怎么完全从书本来吸取？主要他还是从实践中来嘛。一个书本知识，一个实践知识，我去年就已经讲了嘛，（子奇：这个问题已有所好转。）有些有实践经验的老同志拼命去追求文凭，青年人文凭再加文凭，这些不是你们的责任（李汉平：中央警卫局也有这个问题，都去搞文凭，岗却没人站），我们从去年一月底就开始纠正这个问题了。

存弟还提出县委书记在任职内要有工作自主权时，耀邦同志说：现在不是讲简政放权、体制改革吗？你们不要捆得太死。中央、省、地都要当开明人士，不要当旧社会的婆婆。这个意见是个好意见嘛！

说到这里，耀邦同志让林乎加同志谈谈情况。林简要汇报了“三西”建设在定西取得的成绩、变化，以及采取的主要措施后，耀邦同志说：“三西”建设十年为期，再不能延长了。十年到期是1992年，1992年召开十四大，到那时你大体上可以搞到什么程度？（林：人均300元钱，600斤粮。这是个解决温饱问题的标准。这里大面积种植小麦，现在搞技术开发，提高单产，潜力还很大）。种小麦第一是山东，人家本事最大，其次是豫北，第三是河北。

耀邦同志还说：现在主要是要把措施搞扎实。你（指韩正卿同志）前面汇报的很不错嘛！现在的关键问题是提高干部的素质，一个县一个县，一个乡一个乡，一个村一个村，一户一户地钻进去，下功夫。要深入到群众中去，深入到基层中去，本事就是从实践中来的，不是只从书本中来的，主要是来自实践。毛泽东同志讲过，一切经验来自实践。对那些不能深入群众，深入实际，深入基层的同志要经常进行教育。种草种树不是我发明的，是从实践中总结提出的。我们搞了37年，现在中央的这套政策也是从实践中来的。乎加同志常来定西，很有意义。经常来，总结一下，哪些应该坚持，哪些应该完善，在总结中加以提高。

总书记最后说：县上的同志向中央提意见，不是不可以，但不能把希望放在中央的帮助上，你们要有股干劲，要有雄心壮志，解决问题主要的还是靠你们。

接着，总书记请田纪云同志讲。

纪云同志说：我在这里只送你们两句话。一句是：向后看，成绩很大，信心增强。另一句是：向前看，持之以恒，前途光明。你（指韩正卿同志）讲了“三件宝”，我再讲“四个少不了”。一是人才，二是加工，三是联合，四是流通。

最后，省委书记李子奇同志说了三点意见。

他说：定西这几年的一个重要收获是：路子走对了，有了个好的起步，还有了初步的收效。特别是总书记“种草种树，治穷致富”的指示深入人心，对干部群众鼓舞很大。定西的干部很辛苦，做了很有效的努力。更主要的是他们增强了信心，精神状态很好。这是我要说的第一点。

第二点是希望你们很好地研究一下总书记在陇南讲的四句话，就是“种草种树，振兴农牧，多种经营，以工致富”。我认为，这四句话讲得很好，很全面，也符合定西的实际。如果你们照这样去做，路子将会更宽，情况会更好的。

第三点是种草种树，要注意经济效益，草种多了，要让群众有收益，哪怕钱少一点都行。养畜不是一两年能养起来的，起码要五六年时间。所以，要把林草业抓好。要注意草的转化。

最后一点，就是希望你们很好地研究一下总书记和田副总理的讲话精神，并以此作为动力，鼓舞大家把工作做得更好。

下午6时半汇报会结束后，合影留念。

晚饭后，我双手端着大圆砚，腋挟四尺宣纸，请总书记题词。总书记正在四合院走廊里走步，后边跟随的李汉平同志老远向我挥手，示意要我回去。我快步走到总书记跟前，对李笑说：“还当你给我招手哩！”总书记亲切地问：“要我写字？”走进116号会议室，将两个茶几拼起来，铺上报纸，再将宣纸铺在上面，总书记提笔书写：“旱塬斗天，草木当先，百折不挠，造福万年。胡耀邦”。（题词由定西地区档案馆收藏）

今晨，春雨淋淋。8时，机关职工冒着大雨热烈鼓掌，欢送耀邦总书记上了车。

我爬到车门上。总书记说：“不去了嘛！”热情地伸出手来，握手告别。

春雨淋淋，人心欢快，“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愿总书记健康长寿！

下午，县委书记县长会议，讨论贯彻落实总书记指示。

“国正天色顺”

昨日总书记来，今晨下大雨，听得不少人议论：“总书记给定西人民把喜雨都带来了，真是‘国正天色顺’”。这是人们发自内心对党中央、中央领导的爱戴，尊敬。

耀邦总书记自1983年以来，先后四趟，硬是把全省所有地州市都跑遍，尤其是和基层干部走下来交换意见的优良作风是对大家教育极大的。以后，一定要把工作做到乡村去，向总书记学习。（作者时为中共定西地委书记）

来源：定西党建网